我做自己的网络安全初创公司已经有一年了。前几天一个朋友问我：“为什么要创业？”

我说这个问题问得好，不是简单几句可以回答的，你等等，我去给你写一个blog。

坑既然挖下来了，我便坐在电脑前，打卡一个空白文档，写下标题：“我为什么要创业？”

然后我发现我不会写了。为什么不会写？因为我想不出完美的答案。即使到今天，我还是经常问自己，为什么在做这件事？我还要做下去吗？什么时候才能和客户谈成合同？如果明天数据收不到了怎么办？这件事的意义到底有多大？

既然创业有这么多不确定性，我为什么还在坚持呢？

故事还得从5年前读博士的时候说起。

"好政策"

我博士就读的是纽约大学数据科学专业。和其它博士项目不一样，我们项目不需要博士生一开始就选定导师。我们可以第一学期和A合作，第二学期和B研究，第三学期再确定。学费前几个学期系里出，后面导师出。

我想这是个好政策，第一学期我就选了两个不同的老师A, B。麻烦出现在第三个学期。那时候我和B的研究进展不顺利，就停止了合作。A老师虽然想和我合作，但是不想给我出学费，让系里给我交学费。

于是在博士第二年，我突然处于一个悬空的状态 – 没有人给我付下个学期的学费。情急之下，我给系主任写了一封长邮件，把我一年来大大小小做过的研究列举了一番，总而言之就是这个学我还是想读下去的。后来系主任和我见了一面，告诉我 “这个情况你不用管，你好好做研究，我们想办法”。因为这件事，我也阴差阳错结识了系主任。毕业之后主任在创业路上继续帮助我，那是后话。

博士第二年快结束的时候，情况出现了转机。有一天我突然收到C老师的一封邮件 – C老师同时任职于纽约大学社交媒体中心。他告诉我 “我们这里给你找到经费了，你以后可以在社交媒体中心继续做研究。”

从那以后，我开始接受数据科学和社交媒体两个中心的”交叉培养“ – A老师（计算机教授），D老师（社交媒体中心的政治学教授）一起带我做项目。给我提供经费的C老师倒是最神秘，很少抛头露面。

和大佬们在一起的烦恼

A，C，D三个老师都是各自领域内的大佬。我很快发现和大佬们合作有一个问题，就是大佬没时间管我。

那段日子每一天我都要问自己，为什么研究这个问题？我还要研究下去吗？如果明天数据收不到了怎么办？这件事的意义到底有多大？

你会发现，这些问题，和今天我作为创业者问自己的问题，是一样的。我的创业“素养”，也是从那个时候培养起来的。

大佬不管我怎么办？只能自己想办法。从选题到编程，从写论文到做汇报，都是我一个人完成。教授没时间，我就和同学讨论，找博士后帮忙，听工业界的同事反馈。

在这种“放养政策”下，我逐渐学会了如何在迷茫中找到方向，在不确定中抓入机会。

写到这里，我再问自己为什么要创业呢？原来博士期间我已经“被迫”创业了！

创业的契机

是什么机会让我能走出学术圈，迈出真正创业的第一步呢？是从一封邮件开始的。

2021，博士第三年。我当时在研究关于新冠疫苗的虚假新闻是如何在社交平台上传播的。为了收集数据，我自己搭建了一个系统叫Information Tracer。Information Tracer类似搜索引擎，用户输入一个链接（比如某某新闻网站的URL），系统就把不同社交平台上包含这个链接的帖子下载保存。Information Tracer也是一个可视化工具，用户可以看见每个帖子是何时何地被谁发送的。

为了方便测试，我注册了一个域名www.InformationTracer.com。当时我的网站非常简陋，用户不需要注册就能直接使用，因为我认为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网站。

那年5月，我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，发件人叫Christina。Christina告诉我她正在调查网络上针对Amber Heard的暴力言论。她偶然发现了我的网站，并且在用Information Tracer追踪不同平台的机器人（“水军”）账号。

谁是Amber Heard？Christina为什么要研究这个问题？她怎么找到Information Tracer的？带着这些疑问，我回复了这封邮件，决定向Christina了解一下事件的来龙去脉。

Christina是Worldie.com的创始人。这个组织“通过合作伙伴网络（跨国监督网络）影响技术变革，特别关注救援、平等以及通过技术帮助女性”。

Amber Heard（以下简称AH）和Johnny Depp（以下简称JD）都是好莱坞著名影星。两人在2015年结婚，2016年离婚。2019年，AH被她的前夫JD告上法庭。JD控诉AH有诽谤罪，并且索赔5000万美元，原因是AH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一篇文章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AH在文章里从未提及JD的名字。她的原话是“I became a public figure representing domestic abuse, and I felt the full force of our culture’s wrath for women who speak out” （中文翻译：“我成为了代表家庭暴力的公众人物，我感受到了我们的文化对敢于发声的女性的愤怒的全部力量”）

2021年，AH反诉JD，索赔1亿美元。官司旷日持久。

明星吵架不是稀奇的事情，关于这个官司的争论也很快蔓延到了网络上。Christina发现，这一次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直对AH进行网络暴力。这股力量活跃在多个平台 – 推特，脸书，油管。这股力量中有网红，粉丝，JD的辩护律师，当然还有来历不明的水军账号。在这个背景下，Christina发现Information Tracer正好有跨平台数据收集的功能，便用它下载数据，调查取证。

Christina的描述让我想到了2019年的夏天：我当时在Twitter公司总部实习。我所在的部门叫Machine Learning Health，负责维护平台的安全和健康。在我学到的很多技能里，其中一个就是如何辨别一个账号是否可疑。

我研究了Christina收集的数据，发现其中确实有端倪。和2019年相比，新的可疑账号行为更加复杂，难以归类。本着一探究竟的精神，从2021年开始，我陆陆续续帮助Christina清洗数据，升级平台功能，开发API（应用程序接口）。我逐渐意识到，我的系统不仅在学术领域，在实践中也有应用价值。那个时候，创业的种子已经被播撒下来。

到2022年初，临近博士毕业，我需要准备答辩，和Christina渐渐断了联系。彼时，摆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：Christina不在了，谁还会用我的产品呢？

这次先写这么多，下次我再分享创业项目是怎么一点点生根发芽的。